第 3 节 《罗生门》导演思想如何控制调度：单帧分析（一）
2021-3-13|2021-3-13
骏龙
重新回顾一下樵夫发现尸体的片段。
首先是一个背部镜头，椎间镜头上，后脑勺是黑的，他掠过草丛，一直是椎间，一直是阴晴不定，一直有大量的黑，很重，镜头转到前面的时候整个人也是笼罩在黑之下的，整个人面部都是黑的，一直到人走到阴影当中的时候，面部虽然五官可见，但是仍然不清晰，一直到最后给了一个树叶遮在了脑袋上！但是脸全黑接近于全黑，只有眼白闪着光，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惊诧的表情！
我们回顾一下格列柯对于阴影的运用，在进入到斯塔克对于阴影里边深调的运用，很明显地看到一条脉络，在深色对比的这种运用上，感情越来越强烈。这个影响可以看到非常强烈的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
比这张海报上机器人所给的这种面部的阴影光，以及他背后的高光和樵夫面前的光其实是一样的用法。
再回到电影，我们讲到了多襄丸在树影下看到了女子骑着马过去，他像一个瘫掉的宅男一样，瘫在了树下拿起了刀。
对于知觉的操纵不仅仅是黑泽明一个人的事，是有很长的艺术家的源流，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一直到现在，突然到了《大都会》出现的时间以及 1950 年，中间又隔了 30 年，这个时候女神出场都是穿白衣服的。
女神的出场
《大都会》中，女神的出场。
之前我们讲到多襄丸，直接瘫倒在了树下，他的欲念被引起了。
现在重新给女子出场的时候，蒙着面纱一个姿态，整个画面突然开始进入了一个对峙场景。
对峙场景当中，多襄丸是背对观众的，他的肩膀上打了一道高光，但他背面有大量的阴影，看书以及整个树木上的这些阴影，这些树面阴影，暗调的用法，深重当中隐藏着危机的这种用法，实际上刚才我们在斯塔克上已经见过了。
我们接着拉片。
日本其实他们是一个挺奇怪的民族了，因为他们虽然从欧洲效法了很多很多东西，比如刚才我们看到用法，这种深灰的用法，高对比度的用法以及种种这种色彩的用法，是有欧洲绘画传统在里面的。
但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场景里面，黑泽明有他自己的用法。
这时候多襄丸开始起鬼主意了，他拿起了刀冲到了武士，他们对峙的场景和我们刚才看到的斯塔克用法是一样的，都有大量的黑，我们就不再重复了。
但是日本是个很奇怪的一个民族，也是会发挥出来自己的用法的。这说明他们真的是把他们老师的这些知识给吃透了。
只要连着看下面这几种画面，我们就可以明白了。
多襄丸，一开始坐在了地上，无论武士说什么，他也不说话，但是突然他拿起刀来挥了一下，为了截出来，最后这一帧上刀上的闪光真的是费了很大力气，因为刀的闪光大概只有三帧。在这一画面上，多襄丸的刀出现了跟日光一样的高光！
黑泽明为了让这把刀闪光，一定找了很多位置，而且让演员不停的拍演了很多遍，因为手法不是偶然，《乱》里边也用了。
关键的事物在黑泽明这边是会闪光的。
刚才闪光的有什么？女人的面纱闪光了，女人的手，女人的肩膀闪光了，女人的脚虽然没有闪光，但是跟女人的脚偏着那个马屁股闪光了，在把目光往女人脚上引。
现在剑闪光了，所有跟画面当中关键元素有关的，无论是性，无论是暴力，他们所属的这些器物只要闪光，就带有调动你情绪的意味，感情色彩他其实只是一闪即过！
多襄丸刀上的闪光就像女人面纱的闪光一样，大概就只有两三帧，但是这两三帧就足以让你感受到那种高亢的那种力量，高亢的寒意，高亢的圣洁感。
白其实不仅仅是一个圣洁或者简单的粗暴或者简单的寒光，他不仅仅是这样的白，其实只是一个高亢的情绪，他的情绪是根据演员、剧本、人物这些文本来定的！所以当我们就像唱歌或者写作一样，当我们要使用一个高亢的一个点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到高亢的点是否在整体作品当中有一个他自己的位置。
在这一闪光之后，镜头突然一下就转了，这头就切掉了，切到了什么？
切到另外一个机位，在机位上，多襄丸举起的刀，他是侧面的，这时候我们松了一口气，两个人不会再打了。但是时候人要干什么我们并不知道。
随后多襄丸就把剑举到武士的面前，而且黑明在这里给了特别刁钻的白用法，刚刚我们是被刀剑的闪光闪了一下眼，现在我们在这两帧画面当中看到的是武士的眼白。
重新回顾一下柯这幅画，最亮是他的眼白，人的眼白在整个画面当中通常只占一点点，是一个特别小的点，但是眼白反映出来很多的东西，反映出眼睛的走向，眼睛黑色的部分的指向哪里，以及指向当中的动作意味是什么。
所以当我们在看艺术作品的时候，很多时候我们被一个艺术作品的表象给迷惑了，就是我们以为人是真的，我们以为这场戏是真的，我们以为整个东西他就是自然天成的，就是这么完美，但实际上你一上手做你就发现，我怎么做不到，其实就是因为你对细节把握不够。
黑泽明和柯列柯两个人穿越了 500 年，但是在这 500 年里边两个人对眼白的用法是一样的，这种眼白都是威严怀疑惊惧。
但是黑泽明真的是非常坏的，转眼之间马上就给了我们非常正面的多襄丸一个镜头。
在画面的右边是武士正在拔刀，他的刀已经拔出来了，而且但是多襄丸在把手里刀给他，在给他的这一瞬间，他的刀剑上又闪了一道光，但是多襄丸的表情非常诚恳，他的眼白也并没有任何的让你感觉到他很恐惧，或者他要做出什么威胁行动，这时候我们作为观众其实是被吸引了的，我们看到刀尖上一道寒光，我们注意力被寒光给吸引了，我们被闪了一下，我们知道读者文的刀很利，现在他把一个很锋利的刀交出去了，那么多襄丸底要做什么，这时候就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悬疑！
这就是为什么拍片子，或者摄影、电影或者搞文学等等，都不是你拍的越清楚，拍的越全面，构图越好就越好，完全不是那样，而是你的铺垫的场景人物关系变成怎么样，无论是纪实摄影乃至于纪录片，全部都是有故事的，而且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角色和位置，为什么？因为人生就是一个大舞台。
没有任何一位，无法让我们感到任何体验的东西，是无法让我们兴奋的，是无法让我们感同身受的。一个好的作者，如果他不能编织这样细节的话，他的作品里边就会缺乏很多很多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现在很多搞摄影的人或者搞电影的人，搞的摄影和电影简直就跟色情片是一样的，为了让你看得清楚不惜贴得很近，为了让你看得更清楚，不惜买很好的镜头，为了让你看的特别特别清楚，不惜在这大太阳光底下让你笑的特别灿烂，或者说画面表达特别阴暗。都是没有效果没有意义的，缺乏了细节。
在下一个场景里面光马上又出现了，看一下光是怎么出现的。
突然又被一道森林上降临下来的光给吸引了，光线是谁？是女神。黑泽明一直在用光来引导你，他一直在用高光来引导你，整个高光的使用全部都是有目的的。没有哪一处高光是不需要的或者说多余的。
这时整个剧情转向了多襄丸跟武士的欺骗和对峙，多襄丸用刀指了一下，说，就在那里就在那里是我们埋件和镜子的地方，他的刀又闪了一下光，其实情绪观众的情绪是一直在被调动的。
多襄丸跑到了武士面前两人对峙，他的刀闪了一下光，武士的眼白在反映着他的怀疑犹豫，多襄丸带领他进入了树林，他又回首砍了一下武士，说，我是在开玩笑。但是他时候又把刀往前一挥，又闪了一下光，指引着说那个地方就是我藏着剑的地方，这时观众情绪又被调动起来了，整个的情绪情节都在不断的被高光所引导。
而且黑泽明对于这道光的执着到了什么地步？
到了要多襄丸一伸手，整个刀剑一道刀光从剑柄处一直闪耀到整个剑身，再到剑尖，这一道刀光闪过之后，我们的心一直在跟着高光走，刚刚是女神他身上打了一道很圣洁的高光，然后是是刀剑，整个趴地闪过了一道白光。
多襄丸身上打了一道高光，他开始打鬼主意，他的表情在告诉观众，黑泽明在告诉观众，现现在半个脸掩盖在了黑暗当中，半个脸在光线下，他的眉头皱着，他的眼白瞪着，他终于要付诸行动了，他做了那么多的铺垫，终于多襄丸要行动了！
下一个镜头，
多襄丸的脸马上就引入了阴影当中，是非常典型的德国表现主义的用法。
我们略过了两个人打斗那一段，当多襄丸得手以后，他再回头来愧思女神的时候，你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黑泽明的对对黑的运用在印证我们刚才那个说法，就是多襄丸是隐藏在黑暗当中人。他脸上给出了两道巨大的阴影。
这两道阴影从立体感的塑造上来讲，预示着多襄丸的面前有障碍物，障碍物阻碍了他，不能看的太清楚。多襄丸他本身是躲在暗中的，他但他不能被人发现，所以他要躲在一个他的脸连他自己也看不太清楚的暗处。
在场景当中出现了大量的中间的灰，并不是深灰，也并不是浅灰，一个中间灰，一个高白，直接就是黑，我们就知道场景里面其实是一个略微低反差，但是被打亮了的，因为他在阴影当中阴影其实是一个相对低反差的一个场景。
画面马上就转入了一个高反差场景：
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白衣的女子戴着面纱独自坐在地上这么一个场景。
这一幕是相当重要的，因为是女神第一次正脸露脸，现在我们可以回忆一下，黑泽明在用所有光的时候，只要人有犹豫，或者说他内心里边有平衡不住的东西的时候，黑泽明就会给他脸上不一层半明半暗的灰。
但是在女性出场的时候，黑泽明也是给了一个半明半暗的灰，但是会并不是特别的重，但是仍然在强调女性本身的柔美。
在这一点上，实际上在两个主人公出场的这一幕上，两个主人公的肤色乃至服饰几乎是一致的。
所以如果说黑泽明没有受过福尔斯浪的影响，我觉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搞过摄影的人都知道亚洲人是黄肤色的人种，皮肤只黄在太阳底下仍然是黄的，打上灯他也是黄的，但是非司朗的片子是白皮肤金发，他们的脸上的会却几乎是一致的。
我们反推一下就是有黑白暗房经验的同学们，意味着黑泽明在给在给演员上妆的时候，或者说在打光的时候非常着力的去强调了女演员皮肤的白这种圣洁。
接下来场景，其实整个片子里边的转折点，非常关键的一个转折点。
多襄丸拉起了女神，飞奔过去找她的丈夫，去找女神的丈夫。在过程当中，女神丢掉了他的帽子，丢掉了面纱。
从此以后，女人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闪着光的高光白。意味着时候女神丢掉了他的神性，丢掉了他不可触摸的特性，女神在下一步当中会变成一个人。
刚刚我们说过了，就是黑泽明的表现人物，凡是有犹豫的时候，都会给他附上一个半明半暗的灰。这个时候女神第一次整个脸上覆盖上了一层半明半暗的灰！
三个人终于开始正面对峙了，之前经过了那么长的一个铺垫，看到了森林当中黑暗的危险，多襄丸的无所事事，武士的犹豫，多处的高光在不断调动我们的情绪。
这时候女神的脸上不仅覆盖上了一层明暗不定的灰，而且她像其他人一样，开始出现了脸上有半道高光半道阴影的场景。
女神已经不再是一个神了，她变成了一个人，回归到了一种这场争斗当中，女人本身就是一个角色。
终于从时候开始，剧情进入了正片。
当女人得知自己受骗以后，恢复了一个作为人的脸色，在上一帧她的脸是在一个暗处的，皮肤是柔美的，但是没有高光了，恢复到了一个人的状态，而且在阴影笼罩之下，整个视线的笼罩之下，下一个动作是什么，她拔出了刀，不仅拔出了刀，而且面目突然开始变得很狰狞。
这一帧面目特别狰狞，这一帧只是一闪而过的。但是在时候我们作为观众全部都被吓到了，从来都没有想过当一个女神摘下面纱回归为人，进入到人的争斗，突然变得这么狰狞，观众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
这时候剧情终于达到了一个高潮，在之前所有的都是铺垫，关键的只有在这一帧上，女神展现出了一个特别狰狞的面容。，，